Gunner

Canto de andar - Luar Na Lubre

*bgm是克里斯蒂娜唱的歌,一定要听。



《Cantarella》第七章•死亡与新生



我们心中的快乐止息,跳舞变为悲哀。①



教皇仍在不断祈祷。在安慰过父亲以后,恺撒来到马厩,他看见马夫正在擦洗杰弗里的马,那马掌上分明粘着许多红色河泥。



恺撒飞身上马,沿着运河骑行过大片田地,城郊夜晚的空气凉爽而潮湿,台伯河散发出的阵阵咸腥让他冷静了不少。几小时后,他来到河岸一块红泥地,他下马查看四周,一直走到码头尽头,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一种预感忽地涌上心头 心跳剧烈得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快步朝一艘停泊的小船走去,里面那人坐了起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我是红衣主教波吉亚,我想打听一下,今晚早些时候你是否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事?”恺撒俯下身来靠得更近,他拉开自己的钱袋,达科特金币滚落在船舱内,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金色愈显冷丽的光泽。渔夫一见金币,便将自己见到的一切和盘托出。反复敲打每个细节后,恺撒将双手搭在渔夫麻布衣服的肩头,略一用力:“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想你知道怎么做。”



“基督在上,我已经忘记这回事啦,阁下。”渔夫咧开嘴笑了。



教廷近侍杜阿尔特来到恺撒的居所时,他正准备入睡。杜阿尔特问他最后一次见到胡安是什么时候,恺撒告诉他:“他和侍从一起骑马离开了宴会,我们嘱咐他的侍从一定要确保他抵达梵蒂冈,因为他那时喝得烂醉。”杜阿尔特叹了口气,我也找不到他的那位侍从了。恺撒说,我马上穿好衣服,父亲可能会随时需要我。杜阿尔特点了点头,本想说几句话以示鼓励,却发现恺撒的脸上并没有那种不安,焦急或是痛心的神情。他便不再多言,走到门口时才停顿些许。他发现恺撒的长靴仍是湿漉漉的,上面还粘着一层新鲜的红色淤泥。



第二天早晨。教厅警卫队已搜遍了城内所有的妓院酒馆,仍一无所获。震怒的教皇下令,若找不到胡安,士兵们个个将被重惩。临街的店门被用木板封住,往日热闹的市场空无一人。亚历山大刚做完晨祷,恺撒带来的坏消息无疑是雪上添霜。“父亲,我们找到胡安的侍从了,他伤得厉害,说不了话。”“他会对我开口的。他无法拒绝教皇!”亚历山大一字一顿地说。恺撒垂下他的头,低声说:“他的舌头没了。还有他的四肢。父亲,我恐怕……”教皇猛觉膝头一软。在哪儿找到他的?教皇问道。在朱代卡广场上。他就躺在那儿。恺撒回答。



搜寻的士兵在一条船里找到正在熟睡的渔夫,把他叫醒问话。在士兵的追问之下,他说出看到被投河的尸体衣着华贵,身披红色披风,有可能正是他们要找的人。老家伙,你为什么不早点报告?气急败坏的士兵将佩剑架在他脖子上以示威胁,不料那渔夫说,嘿,这些年我看到投进台伯河的尸体起码有成百上千具,要是每次都报告的话,我哪还有时间捕鱼!终于,下午打捞到一具衣着华贵,身披红色披风的尸体。足底蹬着马刺,双手系了薄薄的白丝绸手套,腰间的钱袋里还装着三十达科特金币。显然,杀人动机不是为了劫财。他喉咙已被割破,刀口极深,看起来是被小而锐利的凶器所伤。杜阿尔特上前辨认。母庸置疑,这是教皇的二儿子胡安•波吉亚。



教皇的悲恸不必多言,整个梵蒂冈都能听见他向上帝的哭喊。可他毕竟是波吉亚,他镇定下来,命令当晚举办葬礼。胡安的遗体被修整后,换上教廷总军上将最威严的锦缎制服,每枚银扣都有最精细的家徽印花,被擦得如火焰般明亮,他的颈前挂着纯金制成的圣婴十字架和一尊黑欧泊镶嵌的基督像,内藏机关,贮藏着他生前最爱的酒液。手指上也佩戴珠链,挂着红蓝宝石与威尼斯琉璃。晚上六点钟,胡安躺在棺木中,被白色雏菊拥簇着,面容英俊,宛若沉睡。盖棺后由家族里的贵族抬起,教皇独自一人站在圣天鹅堡的塔顶上,远远望着。葬礼队伍前面有百余人高举火炬和波吉亚公牛家徽的盾牌,后面跟着众多的教廷大臣和神职人员,他们的哭泣声不绝于耳。还有数百的教廷士兵,仪表庄重,整齐地护送在队伍两侧,胸前举着寒光闪闪的长剑。胡安下葬在波波洛广场的教堂,在唱圣诗时甚至还能听到隐约的呜咽,用来埋葬他的墓穴本是为他母亲瓦塔莎为自己准备的。



亚历山大仍旧悲痛万分,然而葬礼一结束,他就传恺撒去他的寝宫。恺撒走进书房,父亲脸色苍白,双眼因哭泣而通红。房内灯火黯淡,亚历山大听说了在阿斯卡尼奥家他们的争吵,晚宴后胡安就失踪了。“向我发誓,恺撒。你没有杀死你弟弟。以你灵魂的不朽起誓,如果对我隐瞒真相,你将在地狱遭受永久的火焚——”恺撒大感震惊。但他照做了,他在亚历山大高大的身躯前跪下,目光紧盯父亲的双眼。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我没有杀我的弟弟,我发誓。”



我没有杀死胡安。他又说了一遍。教皇移开了视线,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用手遮住双眼。“谢谢你,儿子,哦……你知道,我太悲伤了。我必须告诉你这不是气话,如果你真杀死了自己的弟弟,我也会杀了你。现在走吧,孩子,我得做祷告。”恺撒不打算告诉父亲一个细节——渔夫发现了一枚蓝色的黄玉戒指。听到这时,他就明白了是杰弗里杀了胡安。但那又能怎么样?胡安是咎由自取。恺撒明白自己将担起家族的责任。



卢克雷齐娅跪在圣西斯笃修道院的神龛前祈祷,一束如雾光线从彩绘镶嵌的玻璃窗内照进,打在她的身后。她的金发编成一根辫子,身上除了珊瑚十字架之外再无别的饰物。祈祷完后,她怔怔地望向画中圣母恬静的面容,想到那些修道院内虔诚向主的穷苦女孩,她们把这当做逃避父权的唯一避难所,殊不知命运早做好了残忍的注脚。自银湖宴会后她就以休养为由住进了修道院,她知道父亲早晚会给她安排另一桩婚姻,因而亚历山大也默许了此行。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位修女告诉她有人正在等候,是非常重要的消息。卢克雷齐娅谢过她,快速穿过空无一人的长廊,鞋跟踏地的声响显得巨大又孤独。她的心剧烈地狂跳起来,脑中响过无数个念头。母亲好吗?恺撒呢?还是父亲送信来,恳请她回罗马居住?她裹着一件式样朴素的洋灰色高腰长裙,又披上遮阳的薄披风,以遮盖她日益隆起的小腹。两侧白墙上挂着几幅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像。卢克雷齐娅加快脚步,发现原来是恺撒从罗马赶来。他一身紫红法衣,独自一人在前厅等她。见到哥哥,她高兴无比,直朝他奔去,投进他的怀抱,并未在意会有人看见他们。然而,恺撒把她推开,扶着她在他跟前站定,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愁眉紧锁。“胡安死了。他在阿斯卡尼奥家的宴会后被人杀害。”恺撒低下头说,卢克雷齐娅看不到他漂亮茶褐色眼睛里的情绪,只觉身子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板上。“胡安死了?”卢克雷齐娅喃喃着,又握住恺撒的手,“父亲怎么样?”“他现在不太好,但他总会缓过来。我们都是。”恺撒冷静地说,看起来有点疲倦。紧接着,他注意到了她的腹部。卢克雷齐娅看见哥哥冷淡尖刻的目光,顿时心碎欲裂。“这个孩子是你的。”她有点愤怒地咬了咬唇,又举起手抚摸恺撒的脸,“现在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瞪大了眼睛,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我必须摆脱这顶红衣主教的帽子。我的孩子不能成为私生子。”恺撒说。“可是,你的孩子不能是我的。”卢克雷齐娅连忙伸手蒙住他的唇。“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恺撒闭上了眼睛。



当教皇终于推开房门时,所有人都看清他苍白消瘦了不少。他召开会议,对众人宣告他怎样由衷地疼爱自己的儿子。他告诉参会的所有红衣主教,哪怕是放弃七顶教皇的三重法冠他也愿意,只要能把儿子换回来。但这根本不可能,他说他要着手开始教廷改革,因为胡安被害令他警醒,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所有罪孽。他谈到他的失子之痛,承认自己和波吉亚家族犯下的罪恶,他痛心疾首,发誓一定要弥补所有过失。他告诉全体参会的红衣主教和使节们,他明白他触犯了天道,他请求立即成立委员会,由委员会建议提案,推行改革。第二天,教皇写信给各教皇国国王,告诉他们有关他的失子之痛及他新近意识到有必要推行教廷改革。每个人都对亚历山大的打算表示赞同。全罗马处处传来对教皇支持和同情的言论。甚至教皇两个最大的死敌,红衣主教德拉・罗韦雷和佛罗伦萨的布道者塞伏那罗拉都给教皇写信表达他们的吊唁。罗马的确需要变革。在商业领域,欺诈和盗窃横行,无论街道、商店还是小巷,抢劫、淫乱处处猖獗。甚至是红衣主教和辖区主教们都有宠爱的娈童。六千八百名妓女遍布罗马的大街小巷,不仅给罗马人带来了新的健康隐患,同时也是一种道德上的威胁。亚历山大认为必须改变教廷内部的一些行事惯例,而要实现变革,他需要教廷委员会的参与。圣罗马天主教会是富庶宏大的实体机构,账目庞大。光枢机主教一人一年就要发出一万多封信。管理教廷财务院的红衣主教负责支付数以千计的账单,征收用达克特、弗罗林还有其他货币支付的款项。元老院庞大的职员队伍每年都在扩大,要付给他们薪水,还有一些重要职位可以售卖或是拿来交易,这些买卖有的合法,也有的不合法。然而,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考虑。这些年来,教皇和红衣主教们之间一直争权夺势、战争不断。改革就意味着削弱教皇权势,而红衣主教团的力量将得到增强。一个世纪以来,这一直是他们之间关系紧张的根源所在。显而易见,教皇与红衣主教两者之间最大的争议就在于教皇所任命的红衣主教的人数。如果红衣主教团处处是教皇的家人,教皇的权力就会增强。事实上,他可以通过他们掌控今后教廷的选举事宜,保证和维护教皇的家族利益,为其积聚财富。当然,限制教皇任命的红衣主教的人数,可以使每位现任的红衣主教拥有更多个人权力,同时也就拥有更大收益——因为红衣主教团的圣俸是在所有人之间平均分配的。亚历山大成立了教廷革新委员会,并委托他们审查教廷改革事项。委员会工作五周之后,全体委员聚集在梵蒂冈大殿,向教皇汇报审查结果,并提交改革建议。



红衣主教格里玛尼,站起来代表委员们发言。他用平稳的嗓音谨慎地说:“我们向前一届教廷委员们询问过他们的意见,考虑了当前哪些事务有必要进行革新。革新将从红衣主教开始。必须削减物质享乐。必须限制有肉类供应的宴席的次数。餐前必须读圣经……”亚历山大在一边听着,一边拨动金色念珠。他还提议管制买卖圣职,禁止将教廷财产作为礼物相互馈赠,以及限制红衣主教的收入——并非个人所得或是家庭所得,而是教廷圣职所得的圣俸。因为大多数红衣主教都很富有,这并不会令他们的生计陷入困顿。接下来格里玛尼的建议却越来越出格,而这也在亚历山大的意料之中。格里玛尼轻声说:“必须限制教皇的权力。红衣主教在辖区主教的任命事宜上有许可权。没有得到红衣主教团的同意,教皇禁止将教廷公职出售或者拿来交易。现役在职的红衣主教死亡之时,不得任命新任红衣主教。”



亚历山大听在耳里,眉头紧锁。格里玛尼这时声音更低了,教皇只得将身体前倾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教会亲王使用的仆从不得超过八十名,马匹不超过三十匹,不得豢养小丑、杂技演员和乐师。任何人不得雇佣年轻男孩做贴身男仆。不管是何职衔,所有神职人员都不得包养情妇,否则将被剥夺全部圣俸。”教皇面无表情地坐着,一边用手指拨弄着念珠。这些建议都毫无价值,无论是对灵魂的救赎还是对教会都没有任何益处。虽然如此,他依旧一言不发。格里玛尼最后终于说完了,他恭敬地问:“教皇陛下,您有什么问题吗?”



过去一个月来,亚历山大的革新热情已经日益萎缩,此时,听了委员会的提案后,他原来的革新热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教皇从御座站起身,面朝全体委员说道:“我暂时没有什么意见,格里玛尼。当然,我要感谢你们的勤勉。我会仔细研究报告,等我准备好讨论提案时,我的总务长普拉迪尼会通知你们的。”亚历山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赐福全体委员,随后便迅速转身离开了大殿。②



阿拉贡,赛维里亚,阿尔卡萨尔王宫。



到过此处的人都会惊讶于它的集穆德哈尔式、哥特式浑然一体的明朗华美。巨大的花园里,矩形水池在艳阳下水光潋滟,修剪齐整的草坪上有从印度运来的孔雀随意漫步,喷泉旁立着旺盛生长的棕榈,小径两旁种满了安达卢西亚的热带花卉。异教徒百年以前留下的艳丽瓷砖饰有繁复神秘的纹饰,这些花砖遍布地下浴室和幽静的长廊,空中弥漫着藏红花和丁香的气味。几个年轻美丽的切尔克斯女奴罩着白外袍赤足行走,用炭笔画出近东风情的眼线,手捧上了粉绿釉彩的瓷罐运来清水,洗濯威尼斯嵌花玻璃盘和缠绕葡萄藤花纹的高脚杯。在喷泉旁边,绿草如茵的地上挂起了婚礼最圣洁的白纱帐,为来客提供橄榄调味的火腿,大西洋海岸运来的生蚝,清凉的番茄冷汤与浇了香草柠檬汁的乳酪搭配。早有侍女手持阿拉伯羽扇缓缓地扇风,全副盔甲、佩有长剑的侍卫列队在四周巡逻。



大厅内处处摆放新鲜的紫罗兰花球,侍者点燃了东方熏香,端着闪亮的银托盘为盛装打扮的妇人们斟酒。墙上高悬红底白纹的石榴花挂毯,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费尔南多三世在1248年征服塞维利亚的巨型画作。画家大胆将肃穆、鲜艳的油彩一道使用,混杂出一副具有威慑感的图景。大理石长桌上摆满了鲜果美酒,被阉割后的伶人唱出女子也望尘莫及的高音,浮动微尘的光束移动在拱顶和廊柱之间,又映射在浅蓝深黄十二边形的光润方砖上。女人们染红的指甲在盛着嗅盐的深紫心形瓶上停留,谈论佛兰德斯公爵的妹妹,来自弗莱芒的贝露琪•利奥波德,她带来的成箱的珠宝、达克特金币令人惊叹,而拜占庭六花织锦缎和精巧的东方丝织品仅是她众多衣物中的一部分。这些衣物全凭质地和纹样取胜,因为弗莱芒人不喜欢在衣服上装饰过度浮华的宝石。仓库里除了贝露琪数量繁多的嫁妆之外,另有宾客所赠的贵礼。不知是否因为波吉亚家族的西班牙血统之故,教皇出手尤其慷慨大方。其中有十册可随身携带的精美祈祷书,一个小巧的三桅帆船吊坠,珐琅雕刻,嵌入银珠,盛满中国青花瓷瓶的天然珍珠,还有一条送给新娘的时兴番石榴红长裙,色泽可追溯到十二世纪时托莱多发生的那场漫天大火。领口钉满亮片,遮住胸前裸露的肌肤。安东尼奥亲自写信,快马加鞭送至教皇府邸,以示王室对罗马天主教会的支持和对胡安去世的遗憾。



新娘的礼服除了颜色,都与阿拉贡王室贵族的风尚一致。她换上了深绿紧身绸胸衣,以勒出纤细的腰部。泡泡袖由薄而闪亮的轻纱制成,上面金箔点点,左右两边各自绣着佛兰德斯贵族家徽和阿拉贡王室家徽。手工切缝露出内里雪白的布料,加了裙撑的粉色长裙上缀着轻柔的缎带,一层用金银线刺绣玫瑰的图案,一层由金红二色勾勒出艳丽成簇的桃金娘,最后柔和清雅的嫩黄百合一直蔓延到裙摆。她光滑的金发都梳向脑后,由宝石编织的发网固定,头上戴着沉重的王冠和小雏菊花环,耳边则坠有简洁的梨形珍珠。拇指和食指各戴有一枚纯金指戒,镶嵌方形和八面水晶。胸前的半透明蓝色珐琅吊坠是处女神狄安娜林中狩猎的浮雕,连女神发丝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她身材高挑,从头到脚抹了玫瑰香膏。安东尼奥身穿深蓝丝绒上衣与上胡斯裤,即使是炎夏,他也戴着高高的华丽褶领。二人右手按在圣经上,互相起誓后由主教宣布婚姻成立。克里斯蒂娜一袭黑色提花长裙坐在宾客席上,系着皓石腰带,颈上挂着长串珍珠,末端是黑曜石十字架,四周装饰血红碧玺制成的桃心。她和安东尼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后者被这不伦的恋情折磨得精疲力竭,几个月来幻想弗莱芒的新娘能带来的财富足以建造多少新船,而婚礼的相关事宜只花了十天筹备完成。“罗马女人梦寐以求的金发碧眼。”这话指的是贝露琪。所有仪式都结束后,佩德罗悄悄地对克里斯蒂娜说,他两只手共戴了五个戒指,穿了件黑色礼服。现在正是宾客开怀痛饮、高谈阔论的时间。他们围在桌旁,聊起航海,聊起银行和放贷,聊起不受欢迎的皮耶罗•美第奇和佛罗伦萨的布道者萨伏那罗拉。安东尼奥喜欢明亮的火焰,闪亮的利刃和它饱饮的鲜血。刚刚入夜就他就命人在阿尔卡萨尔王宫血红厚重的城墙和雪松制成的圆柱旁燃起篝火。他偏好盛在精美银制杯盏里摇晃的蜜酒,深色酒液驻留在女人的嘴角,她们身着细亚麻布,伴随鼓点起舞,燃起的巨大篝火一瞬照亮沉寂的黑夜。还有系带尖头鞋踏在方砖上的清脆声响,香烛照得细密画上的鸟类明暗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去。



克里斯蒂娜正是在此时唱起那首民谣来。安东尼奥惊讶地看向姐姐,认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会有损女王的威严——意大利人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却把这当做一种光荣。佩德罗拨开人群,拿来一把奶白的鲁特琴为她伴奏,人们都停止了讲话,歌声浮动于夜晚的寂静之中。民谣不同于男人头戴银色主教法冠大声念出的拉丁祷文那么庄严,它直白地述说歌者的情感,随着她声音颤动自然地流露。安东尼奥回想到了瓦伦西亚度过的孩提时代,二人迎着赤金的阳光嬉戏,他爱的人和他杀过的人。他深深地看向克里斯蒂娜,几乎要流下泪来。



Amence paseniño nas terras do solpor

黄昏之地,破晓渐至

As brétemas esváense coas raiolas do sol

雾气漂浮在光线中

Meu amor, meu amor, imos cara o maior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向着更远之处前行

Miña amada, meu ben, imos polas terras do alén

我的爱人,我的好姑娘,我们向着遥远的土地前行

E o sol vai silandeiro deitándose no mare

太阳静静躺在海面上

Facéndonos pequenos con tanta inmensidade

将渺小的我们放大至无限

Meu amor, meu amor, imos cara o maior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向着更远之处前行

Miña amada, meu ben, imos polas terras do alén

我的爱人,我的好姑娘,我们向着遥远的土地前行



克里斯蒂娜唱完之后披上黑纱头巾,径直走出了大厅,佩德罗从后门快步走出,去追上她的身影。安东尼奥转过身来,示意乐师奏出最热烈欢快的萨尔塔列洛舞曲。



此段bgm:Saltarello-DROLLS



新娘的双手搭着他的肩。他迈着轻快又激烈、且不断变换花样的步伐,新娘灵巧地跟随他转动,她的浅蓝缎鞋在地板上急速地旋转,踩着下一个节拍进入舞曲的高潮。她的微笑、点头比任何时候都要神采飞扬。她好像是旋转在里维埃拉那些古旧拙朴的石头建筑、狭窄石子路上,又好像是那些狂欢节上的弗拉明戈女郎,安东尼奥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酿酒节上的麦香。“我真不相信佛兰德斯公爵霍兰德,你的哥哥,会教你跳这些舞。”他在她的耳侧说,转圈的时候,他的手穿拂过她的金发。“您看到的事情只是浅显的表象,真相的大多数都隐藏在海平面以下。”她笑了,扬起裙摆围着他优美快速地转了一圈,把手递给他。安东尼奥跪下一条腿,轻轻地握住这只被笼罩在洒了香水的柔软羊皮手套下的手,吻了吻它,然后站了起来。“但愿如此。我是说——很多时候我们还是不要知道真相为好。”他低声说,身后掌声雷动。



①:选自《耶利米哀歌》。

②:部分选自《波吉亚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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